7月24日，肇庆四会五马岗工业小区内一家企业正向独水河浑黑的河水注入颜色鲜艳的污水。

　　南方日报记者张由琼　摄

　　广佛水缘系列报道之四

　　辽东半岛老铁山角，因海沟之势，黄渤海自然分界，黄海蓝，渤海浑，泾渭分明。

　　广东北江上游，四会独水河与其交汇之处，江水清，河水黑。同是泾渭分明，后者却是由污染所致。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肇庆所辖的四会市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致独水河水质沦为劣五类，直接影响下游广佛居民的饮用水源。

　　《珠三角发展规划纲要》颁布后，广佛肇又签署《广佛肇经济圈合作框架协议》，“广佛肇”的说法被提上台面。广佛肇的水环境保护，恰如独水河与北江的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水系地理

　　独水河蜿蜒约20公里，最终汇入北江。由此顺流而下约8公里，即到达佛山北江水厂(三水石塘水厂)取水点。石塘水厂日均向三水供水14万吨。一旦北江水质受污染，三水40余万人的饮用水安全将受到影响。

　　由石塘水厂取水点顺流而下，仅几公里水路便到西、北二江会流之地，再往下一公里是广州西江引水工程取水点。日后，广州在西江的日取水量将达350万立方米。同在此地取水的佛山西江取水工程，日后的日取水量也将达到240万立方米。

　  溯渊源毒水河-独水河-毒水河

　　独水河，又称青莲渠，全长约20公里，位于肇庆四会市东南侧，流经龙甫、新江、大沙等镇区和高新技术开发区，最终汇入北江。在因四水汇流而得名的四会市，独水河并不起眼，甚至连诸多本地人都不知其名。

　　在四会市区内，独水河是一条地下河。至四会大道牌坊附近，独水河始进入人们的视线，与四会大道并行的它，向东南方蜿蜒而去。独水河河道上游宽5-10米，至下游则拓至20-30米之间，两侧杂草丛生，水体呈墨绿色或黑色。

　　四会大道牌坊往东南约3公里处，挨着公路和独水河的是大片农田。农田边，几间砖房与独水河仅一堤之隔，40多岁的李玉萍在这里长大。她回忆，10岁时，独水河并不是黑色的，甚至“一眼可望见底”。父辈们常在河里捕鱼改善伙食。

　　住在河边的一位老伯称，独水河原叫“毒水河”，因河里生血吸虫，喝水吃螺的人常肚子胀大甚至丧命。后来血吸虫绝迹，周边农民用河水浇庄稼、喂牲口，大家便慢慢改口称其为独水河。

　　2008年，四会市环保局对独水河水质的检测结果显示，水体CO D (化学需氧量)含量为232毫克/升，鱼类和其他水生动植物绝迹，河底淤泥富含重金属。与佛山人的母亲河汾江河一样，独水河水质被评为劣五类，通俗的称呼是“无用脏水”。

　　独水河蜿蜒约20公里，最终汇入北江。汇入污水的北江之水，顺流而下约8公里，即到达佛山北江水厂(三水石塘水厂)取水点。石塘水厂日均向三水供水14万吨。一旦北江水质受污染，三水40余万人的饮用水安全将受到影响。今年6月，三水区环保局副局长翁汉仕曾感慨，四会独水河排污已经对下游广佛饮用水构成威胁。

　　广州和佛山其他地区也将感受到来自独水河污染的压力。由三水石塘水厂取水点顺流而下，仅几公里水路便到西、北二江汇流之地，再往下一公里，广州西江引水工程取水点正大兴土木。日后，广州在西江的日取水量将达到350万立方米。而同在此地取水的佛山西江取水工程，日后的日取水量也将达到240万立方米。

　　“恶之花”10年，灌溉渠变排污渠

　　在李玉萍的记忆里，独水河已有十年不见鱼虾。十年，与四会大力发展工业的时间恰好吻合。

　　1999年，四会市在独水河下游，西江、北江和绥江的汇合之地建立了南江工业园，占地6600亩。四会市招商局副局长江雪梅介绍，由于早期开发并未重视环保，南江工业园中不乏电镀等高污染企业。肇庆市环保局网站上，一份2002年的资料显示，南江工业园曾专门辟出电镀区对电镀企业进行招商。

　　随后几年，独水河上游的龙甫镇，龙甫电镀工业园、龙甫汇骏电镀定点基地落成。在独水河中游的新江镇，五马岗工业小区落成。

　　来自中国年鉴全文数据库的数据显示，2001年四会市第二产业占G D P比重为49.3%，2002年第二产业占GDP比重达到50.5%。

　　在工业企业于独水河畔纷纷落成之际，李玉萍家的农田里，少了一块耕地，多了一口水塘。她称，鱼虾绝迹之后，独水河的水渐渐不能用来浇庄稼、喂牲口。家人不得不划出一块地，挖了一口水塘，改用地下水灌溉农田、喂养牲畜。

　　“独水河最初的作用之一，便是农业灌溉。”四会市环保局副局长范彦溥介绍。但随着人口和企业的增多，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的排放量远远超出独水河的自净能力。

　　范彦溥还给出了一组数据。独水河流域有城市人口约20万，占四会总人口近一半，污染企业20余家，主要集中在印染、电镀行业，日排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8万至9万吨。今年6月30日前，独水河流域仅有一家落成于2006年1月1日的城市生活污水处理厂，日处理污水量为3万吨。

　　由此，已失去了灌溉能力的独水河，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排污渠。

　  谁之过产业转移大户亦是污染大户？

　　独水河畔的企业，被当地人视为污染河水的罪魁之一。

　　“不是广州的就是佛山的。”独水河边的一位居民称，独水河沿岸企业多由外地转移过来。

　　肇庆是承接佛山企业转移的大户，其与佛山交界的三个市区(四会市、高要市和鼎湖区)是承接转移企业最多的地方。有数据显示，2003年至今，肇庆市承接珠三角产业转移企业863家，投资总额664.4亿元，其中佛山转移项目所占比例最大，最新数据显示其中近75%的企业来自佛山。

　　佛山2009年污染减排工作会议上，佛山市长陈云贤就指出，截至2008年，佛山五区共关停、搬迁陶瓷企业145家。2009年，佛山计划淘汰、关停、搬迁企业125家，其中陶瓷企业66家，纺织印染企业35家，其他企业遍及了水泥、玻璃、化工等多个高污染、高能耗行业。

　　而佛山转移至肇庆的企业中，绝大多数属金属加工、建筑材料、纺织服装等污染行业。且五年之前，佛山转移至肇庆的多数企业生产设备落后，排污严重，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独水河的污染。2005年，轰动一时的南江工业园60万吨污水污染北江一事，涉事企业中就有多家来自佛山。

　　2005年3月，南江工业园60万吨污水污染北江一事，让独水河备受瞩目。2005至2007连续三年，南江工业园污染被列为省挂牌督办十大重点区域环境问题之一。也正因如此，肇庆市环保局接连推出措施，对独水河进行整治。

　　四会市环保局副局长范彦溥介绍，2007年12月，省环保局、监察厅和肇庆市政府联合召开独水河环境综合整治现场会议。会上决定，四会将不再引进电镀、印染、制革、化工、造纸、养殖等耗水量大、向水体排放有毒有害物质的项目。

　　肇庆市环保局则表示，整个肇庆在产业转移上，对于国家、省限制类项目和禁止引进产业政策规定的淘汰类项目，绝对严控。

　　“决不以牺牲下游利益来换取肇庆的生存和发展。”这是肇庆市经贸局副局长王民侠现在最常讲的一句话。他称，肇庆宁可舍弃一些经济利益，也要严控污染企业进驻西江、北江沿岸。

　　怎治理

　　三地政、企尝试更紧密合作

　　一系列的措施由此展开。

　　今年年底，肇庆还要 达 成“ 一 县 一 厂 ”任务，即每个县都要有污水处理厂治污。

　　四会龙甫镇的两个工业园将被进一步整合，通过第三方污水处理厂进行污水处理。

　　6月30日，四会城市生活污水处理厂二期工程、高新区城市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正式投入使用，两项工程日处理污水能力分别为3万吨和5万吨。独水河流域的污水处理能力已达11万吨。

　  独水河治理，更呼唤广佛肇三方联手。

　　由于空气、水、噪声、固体废物等环境污染具明显区域性和流域性的自然规律，污染物不受行政 区 域 界 线 的 限制。目前，在政府层面上，广佛肇正商 讨 环 保 合 作 相关事项。肇庆市经贸 局 副 局 长 王 民侠透露，饮用水源和水补偿机制是三方合作中最被看重的问题。

　　为了减轻独水河对北江的污染，四会市决定投资1500万元，对独水河进行改道。让独水河先汇入绥江，再进入北江，这将对排污产生缓冲作用。四会市环保局副局长范彦溥介绍，这一工程将于今年底完成。

　　政府合作之外，企业的合作更为迅速。南江工业园水污染事件给肇庆的教训很大。王民侠称，目前，转移来肇庆的企业一般都被要求进行工艺和生产条件的升级。目前，广佛肇企业已在有偿提供高级生产工艺上进行初步合作。合作双方，一方出技术、帮助落后者提升生产技艺；一方出钱，作为提供帮助的经济补偿。

　　位于五马岗工业小区内的敦煌纺织染整有限公司，因设备比较低端、产污高难以与高明区政府续租，便于2006年在四会建新厂区，并购入了先进的污水处理系统。而在高要市禄步镇的新明珠陶瓷产业园，获得国家专利的“下沉式烟尘处理系统”已被园内企业广泛应用，除硫率达97%。

　　这些，都是王民侠所乐于见到的。

　　对于李玉萍来说，离家不远处的高速公路旁，“产业转移理想地”、“肇庆高新区———广佛后工业区”的招商广告虽然显眼，但跟她的生活关联不大。她只希望，家里水塘的水不要再变黑了。